第240章 欲切桃花泡壶酒，人间世，少年游

　　俗话说，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。
　　郭大路和鱼灵灵在山洞中过了一夜，早餐问题自然也就顺便在山中解决。
　　“早餐吃得清淡一些，野味就算了，咱们去找一些果子来吃。”
　　郭大路说着前面带路，沿着一条斜斜的山道爬上山洞对面的那座大山。
　　鱼灵灵紧随其后，问：“这座山上有果子？”
　　“你没闻到野果的香味吗？”郭大路反问。
　　鱼灵灵用力嗅了一下，什么香味也没闻到，“哪有香气？”
　　郭大路：“不知道，我也没闻到。”
　　鱼灵灵：“……”
　　郭大路加快脚程，陡坡好似瞬间成了平地。
　　一会二人爬到山顶，但一棵果树的影子都没看到。
　　鱼灵灵正要发问，郭大路指着对面那座晨雾缭绕的山峰说道：“看到吗？霜露果，濒临绝迹的果实之一，营养价值极高，据说吃一颗能延寿一秒。”
　　鱼灵灵茫然望着那堆云雾，“哪里，在哪里？”
　　郭大路笑了笑，对着那边吹了一口气，一阵大风刮起，将云雾吹散，一棵青黑色的果树从陡峭的绝壁中异军突起，树上红彤彤的野果在鱼灵灵的视线中若隐若现。
　　鱼灵灵来不及赞叹郭大路的“呼风”本领，远远地指着那棵果树问道：“怎么摘？”
　　郭大路那边已经祭出桃木剑，“嗖”地一下御剑飞行而去。
　　“店主，小心！”鱼灵灵素知店主御剑飞行的距离有限，眼看着这两座山之间的可观距离，脱口提醒了一声。
　　不过郭大路这次的操作出乎意料地稳定，甚至当他摘了野果返回的时候，还故意风骚地抖动了一个“Z形”路线。
　　鱼灵灵心中暗叹：“店主真是天赋异禀，进步神速，有种修行大能钦定的感觉。”
　　念及此处，她准备抬起大拇指给店主点个赞，然后听到店主说：“刚才差点没控制好，给我翻下去，吓尿了。”
　　鱼灵灵（汗）：“……”呵呵，根本不是“Z字抖动”，而是“Z字失控”，钦定个屁！
　　吃了霜露果后，两人离开这片山林。
　　“店主，这剩下的霜露果我们拿出去卖掉吧，我想体会一下小商贩的心境。”鱼灵灵提议道，“顺便可以让草根们也尝一尝这即将灭绝的果实怎么样？”
　　郭大路自然赞同，“孺子可教也。”
　　所谓修炼心境，说白了就是多体验、多感悟，鱼灵灵愿意主动去做一个小商贩，说明她的灵感正处于蓬勃生发期，突破在即。
　　半天赶路，终于来到一座县城，两人在路边摆下“摊位”，将剩余的霜露果摆出，标价50元一只。
　　不一会，一位阿姨路过，花100元买走两只，不久又有一对情侣买走两只……到傍晚的时候，霜露果还剩最后三只。
　　鱼灵灵心满意足，准备收摊，这时一个青年走了过来，说：“天黑了，你这水果也卖不出去了，要不这样，我给你们15块钱，把这三只果子卖给我。”
　　鱼灵灵摇头拒绝，“50一只，不多不少。”
　　青年笑了，“你们把这水果带回去，过一夜肯定坏了，卖给我还可以多赚15块钱，何乐不为？”
　　鱼灵灵正要继续拒绝，郭大路接道：“这位大哥，我看你在旁边候了两三个小时了，为的就是用15块钱买我们价值150块的果子吗？”
　　青年微微一笑，“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做互惠互利的事情。”
　　郭大路点点头，“既然如此，我们不如来打个赌，我可以免费把这三只果子给你，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　　青年大喜，问：“什么条件？”
　　“三天之内，你不准开口说话，三天后，我去找你，如果你做到了，我转身就走，如果没做到，你原价付我果子的钱，敢不敢赌？”
　　青年一听，心里乐了：“三天不说话而已，多容易的事情！”当即点头答应，“说到做到！”
　　郭大路果真把三只果子给了青年。
　　青年不声不响地带走了三只霜露果，鱼灵灵满脸不解，“为什么跟他打这个赌？”
　　郭大路笑道：“三天之后见分晓。”
　　那青年白白得了三只价值150元的果子，开心极了，心中骂了郭大路和鱼灵灵几百遍“傻子”，他下定决心闭口三日，等赢了赌局再当面嘲讽一下他们。
　　然而他这个表现却吓坏了他的父母，以为他得了哑巴病，请医生来看，医生也看不出什么名堂，说是得了某种怪病，父母更加着急。
　　三日之后，郭大路准时登门拜访，先单独跟那青年的父母聊了一会，然后向青年认输：“你赢了，你可以开口说话了。”说完转身离开。
　　青年洋洋得意，第一时间向父母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，父母听完之后，立即傻眼了：“那男孩说他是行脚大夫，专治哑巴15年，治好一个只要1500元，钱，我们已经付了。”
　　青年闻言，赶紧追了出去，但哪里还能找到那男孩的身影？
　　“贪念一生，必踩陷阱。”
　　离开县城之后，鱼灵灵沉默良久，最后得出结论，接着又问郭大路：“店主，你是要告诉我这个吗？”
　　……
　　又赶了几日路，两人路过一座北方的大城，恰好碰到一个有钱人家正在摆喜宴。
　　为了充场面，那家人特意邀请所有路过的人上桌吃饭，于是郭大路就拉鱼灵灵去蹭饭，后者有些不解：“我们不缺这顿好酒好菜啊。”
　　“不是让你吃好酒好菜，而是让你食人间烟火。”
　　正当他们吃饭的时候，门口突然来了一个无赖，那无赖二话不说，当即大声叫骂，各种粗鄙难听、阴损下流的话不绝于耳。
　　不一会，那家主人出来，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，男子面带笑意，问无赖：“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吗？”
　　“没有仇怨！老子就是看你家不爽！就是要骂你家！操你妈！你全家都是狗杂种！怎么地，不服来打你爸爸我啊！”
　　这时，有几个年轻人要冲过来动手，但被那中年男子严厉喝止。
　　“既然无仇无怨，你骂我我接不了话，嗯……如果你等一会骂累的话，可以坐下来吃饭，吃饱了再骂。”
　　中年男子说完转身进屋，留下满脸懵逼的无赖和客人。
　　然后那无赖竟真地去大吃大喝了一顿，吃完又接着骂起来。
　　陌生的客人这时都有些愤愤不平。
　　但这次，那中年男子没有再露面。
　　无赖骂了一个多小时，心满意足地离去。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鱼灵灵完全不解，“他们完全可以把他赶走。”
　　“明天就知道了。”郭大路答道。
　　两人在大城待了一夜，第二天一早便听说了那个无赖上吊自杀的消息。
　　“知道为什么了吗？”郭大路问。
　　鱼灵灵不答，冥思苦想。
　　离开大城后，恍然大悟：“那家主人早看出那无赖心存死志，他为了不惹祸上身，所以一忍再忍？”
　　郭大路道：“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鬼，愤怒的时候，魔鬼就会现身，麻烦甚至灾祸就会随之降临。愤怒时的你和平静时的你，是两个人。”
　　鱼灵灵陷入沉思。
　　走了很久的路之后，她忽然福至心灵：“嗔怒心不起，万事大吉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已是三月中，桃林村的桃花次第绽放。
　　老太太挎着竹篮，拿着镰刀，又切了整整一篮桃花。
　　每一年桃花盛开的季节，她都要从她的桃林中切下三斤桃花，一斤洒入河流，一斤赠于路人，一斤留着泡酒。
　　郭大路和鱼灵灵路过桃林村时，有幸得了一斤桃花。
　　“谢谢老人家，一直想用桃花泡酒，这下愿望终于可以达成。”郭大路语气诚恳。
　　老太太摆了摆手，“不用客气，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，我有一坛82年的桃花酒，可以拿出来让你们品尝品尝。”
　　二人大喜，“那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　　老太太把桃花酒拿出来的时候，郭大路“得寸进尺”，道：“老人家，有酒无故事，未免美中不足。”
　　老太太一笑，道：“我有酒，也有故事，你们有兴趣吗？”
　　“有！”郭大路和鱼灵灵齐声答道。
　　“这故事有些年头了，从故事开始到今天，隔了58年1个月零3天……”
　　于是，老太太边为二人倒酒边开始说一个年代久远的爱情故事。
　　故事就发生在这座桃林村，是从一段对话开始。
　　58年前，一对年轻男女在桃林中的对话。
　　“送人桃花，手有余香。”
　　“留下桃花，香气更浓。”
　　“你这是自私。”
　　“你这是假大方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年轻男女围绕这个观点争论不休，但整整一个月下来，谁也没有说服谁，直到有一天，男孩笑嘻嘻地对女孩说：“你是对的，桃花留在手里终究会枯萎，但送人之后，香味却能一直在指尖萦绕。”
　　男孩当然早就想通了这一点，他之所以一直跟女孩争论，不过是想引起女孩的注意，他喜欢看女孩认真反驳的样子。
　　他喜欢女孩愤愤不平的样子。
　　他喜欢女孩得意洋洋的样子。
　　……
　　他喜欢女孩所有的样子。
　　然后他的“奸计”得逞，一年后，女孩最终也喜欢上了他。
　　他们在桃树下山盟海誓，许下终身。
　　他们一起度过了甜蜜幸福的一年。
　　不过就在男孩准备在桃林中正式向女孩求婚的前两天，战争的火焰烧到了他们的家乡，男孩不得不拿起枪，奔赴战场。
　　“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，我回来娶你过门。”男孩离开的时候，对心上人做出承诺。
　　但。
　　男孩最终没有遵守诺言，第二年桃花盛开，他却没有回来。
　　女孩决定多等他一年，然后第三年，他仍旧没有回来。
　　然后女孩决定再多等他一年。
　　第四年，他还是没有回来。
　　第五年。
　　第六年。
　　……
　　女孩一直没有放弃，男孩却一直杳无音信。
　　……
　　春光依然明媚，那桃花依然开，年轻的脸庞迷失在远方，迟迟未归来。
　　秋去冬来，时光如水，桃花林中人来人往，女孩如今也已白发苍苍。
　　她仍旧守着那片桃林，仍旧等待他从战场归来。
　　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，她会切下三斤桃花，一斤洒于流水，希望可以流到他所在的地方；
　　一斤赠予路人，在手中留下余香；
　　一斤用来泡酒，可以在他们婚宴上，搬出来与宾客们共享。
　　到今天，她已经等了他58年1个月零3天。
　　故事娓娓道来，没有太多波澜起伏，郭大路和鱼灵灵听完后，起身道谢，然后与老人家告辞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“人面不知何处去，桃花依旧痴情。”
　　离开桃林村，两人沉默良久，不知走出多少路后，鱼灵灵突然说道，“他们会再见面的，在桃花树下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郭大路点点头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“贪、嗔、痴，这人间世界，有人躲得过吗？”
　　“玄界，恐怕也不外如是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这一夜，玄界女修辗转反侧，心中念头此起彼伏，久久难以平静。
　　第二天，鱼灵灵晋级修士九重！
　　二人遂加快行程。
　　……
　　农历三月初一。
　　脾气急躁的蟠桃木剑齐德龙东强载着郭大路和鱼灵灵，御剑飞行500里，终至北冥。
　　郭大路站在北冥海边，心中敬畏油然而生，不免望洋兴叹。
　　鱼灵灵取出一串秘符，抛入海中，念出咒语：“芝麻搭桥！”
　　轰隆隆！
　　哗啦啦！
　　海水分开，一座桃木浮桥出现在眼前，一路铺展向海水中央，不知何处是尽头。
　　“郭大路，走啦。”鱼灵灵说着当先而行。
　　郭大路蓦然回首，刹那将人间世界尽收眼底，前尘往事，过眼云烟。
　　片刻后，他转身踏上浮桥，再未回顾。


第二卷 知北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