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七十八章 心魔的作用

　　周拯也没想到，自己第一次拜会大天尊与如来佛祖，竟是不欢而散。
　　他同样没想到，三百年前的大天尊早已洞悉一切，破釜沉舟集合一切能集合的力量去跟侵入天道的外神决一死战，最后的结果却是一败涂地。
　　周拯更没想到，从最开始，他要接手的，就是一个残局。
　　他不想以恶意揣度大天尊与如来佛祖。
　　刚才的谈话，他归类为【两位只剩残魂的大佬为了打掉他的敬畏之心从而的更好施展拳脚】。
　　如果真是这般的话，两位大佬做到了。
　　给外魔暗神一条超脱之路？
　　呸！
　　周拯只是想想这种事就觉得有些恶心！
　　别跟他提什么大局大义，天地生存，有这么一回事，这三界不要也罢！
　　苟延残喘求来的生存，有什么意义呢？
　　今天来一个暗神，己方打不过，倾三界之力帮助对方超脱；
　　那其他世界相同情况的强者见了，就不会心动？
　　就不会来这里寻找朝圣之路？
　　三界折腾来折腾去，尊严呢？
　　天地不过是生灵跻身之地，生灵不过是真灵长河的投影。
　　对此，周拯的评价是，爱咋咋地。
　　他反正绝不会允许相助暗神突破这种事，大不了就是跟所有人闹掰，自己拉上智勇、带上自家亲友团，直接就遁入混沌海。
　　啊，燕儿姐说的对啊。
　　去混沌海并非不成。
　　简单来说，周拯此刻就有点气愤难平。
　　但气归气，周拯冷静下来，走到大雄宝殿台前之后，也将这份气愤压了回去。
　　玉帝跟如来也不容易。
　　‘两位也是想不到其他办法，只能出此下策了吧。’
　　周拯摇摇头，心情回缓了许多。
　　“哟，这么快就出来了？”
　　旁边传来大圣爷的调侃声。
　　周拯扭头看去，便见孙悟空躺在一旁的断梁上，手里抓着一只大香蕉，目中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　　周拯拱拱手，叹道：“大圣，你知道？”
　　“知道什么？”
　　“这两位是如何计划的？”
　　“他们有什么计划？”孙悟空嘴角一撇，“一个出了灵山半个时辰就会自行崩溃，只能寄托于此地的香火功德，一个被自己老婆打疯了，心气儿都没了，他们说什么，你就当一个乐，现在是你跟紫微两个人的战场。”
　　周拯跳到房梁入座，对着前方的废墟出神。
　　“给。”
　　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递来了一根香蕉。
　　周拯咧嘴笑着，扒皮后慢慢啃着，发现这香蕉也不是凡物，好像是某种灵根。
　　孙悟空问：“周拯是吧？”
　　“嗯，”周拯应着，“大圣你为什么不出去？”
　　“去哪儿？”
　　“随便去哪，三界这么大。”
　　“三界再大，大不过你我的心神，在这里就是在三界，就算你在天涯海角，心总会被困在某个地方。”
　　孙悟空伸了个懒腰。
　　“你连这点都没悟明白，怎么去跟天道打啊。”
　　“好吧，我自始至终也没想跟天道正面交锋，”周拯喃喃道，“天道是无形的，它能利用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，所谓大道五十、天衍四九，而今天道虽具象化，但在天道定下的规则中跟他打，还有一个外魔谋划布局了无数岁月，胜算实在太小。”
　　“准备放弃？”
　　“不放弃，”周拯撇撇嘴，“我有自己的方法，倒也不必非要得到陛下和佛祖的认可与支持。”
　　孙悟空扭头看了眼周拯，笑道：“你比吕洞宾有趣多了。”
　　周拯眨了下眼：“大圣跟吕洞宾熟吗？”
　　“熟，咱在天庭当齐天大圣的时候，没少跟八仙喝酒，何仙姑暗恋吕洞宾，蓝采和稀罕何仙姑，吕洞宾调戏百花仙子，百花仙子对吕洞宾死心塌地，每次去找你、啊，找他喝酒，百花仙子都要笑嘻嘻地过来送酒喝。
　　“那百花酿，可真不错啊。”
　　周拯默默地拿出了一壶酒递到了大圣爷嘴边。
　　“百花酿。”
　　“哦豁！哎这使不得，使不得，”大圣爷连连摆手，“俺老孙现在是出家人，这怎么能使得……尝尝也不是不行，反正佛祖现在也治不了我……”
　　少顷，大圣爷的脸颊微红，笑眯眯地打了个酒嗝。
　　“小周啊，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要不咱俩去找天道干一架？趁着三只眼还在，说不定能打赢。”
　　周拯笑着摇摇头：“我不去，赢不了。”
　　“啧，你怎么跟那俩老混蛋一个德行，玉帝老儿天天说赢不了，如来老儿天天说已无法硬拼，说完还要叹口气，三百年烦都被他们烦死了！”
　　“后土娘娘也是知道真相的吧。”
　　周拯灌了口百花酿，缓声道：“怪不得后土娘娘也是这般说。”
　　“你到底有啥办法？”
　　“这办法说出来就不灵了，”周拯笑道，“大圣就当我是在虚张声势。”
　　“你这人，老孙咱好心好意开解你，你反倒是卖起关子来了。”
　　周拯笑而不语，将炼妖壶拿出来，递给了孙悟空。
　　孙悟空怔了下，随后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，细细地感受着炼妖壶上的气息，那酒醉微醺的模样也消退了大半。
　　周拯是突然想起了猴哥的跟脚，这才知晓他为何想看炼妖壶。
　　补天石成精嘛（不是）。
　　很快，孙悟空轻轻地叹了口气，目光悠远地看着天空，缓声道：
　　“想当年，拜师方寸灵台山，师父问我父母何人，我说的是天生地养，而今才知，我也是女娲娘娘孕育的第一缕灵性，才有了漫长岁月的吸纳天地精华。
　　“超脱当真就那般好吗？超脱出三界，又是什么？”
　　“一个更大的三界。”
　　周拯缓声说着：“我听人说的。”
　　“哦？那里有什么？”
　　“那里什么都有，也什么都无，”周拯笑道，“我们所在的三界，是外面这个巨大世界的一部分，不只是这般，真正超脱之后，能随意行走在各界的各个时间之上，这时能束缚他们的，已经不是大道，而是更高、更复杂的规则。”
　　“什么规则？”
　　周拯哭笑不得：“我如果知道是什么规则，现在哪有王母什么事？”
　　“行吧，”孙悟空有点小失落，将炼妖壶塞给了周拯，“收起来吧，不然咱可就舍不得还给你了。”
　　周拯笑了笑，将炼妖壶收起来时，感受到了孙悟空目中的眷恋和不舍。
　　他轻轻呼了口气：“我再去跟两位大佬谈谈吧。”
　　“你要帮他们？”孙悟空饶有兴致地问着。
　　“不去试试能否劝他们统一战线，我心底总归会有些不甘，”周拯笑道，“他们两位影响力太大了，若非他们开口，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局势。生灵本性软弱，而今的三界，早已没了几根还能硬挺的脊梁。”
　　孙悟空默然，似有些欲言又止。
　　周拯已是跳下断梁，背着手走去了大雄宝殿后的佛堂。
　　“你回来了。”玉帝含笑道。
　　如来佛叹了声，并未多说什么。
　　周拯拱拱手，正色道：“我只是想问，两位有什么办法帮王母超脱？”
　　玉帝点点头，缓声道：
　　“办法很简单，她的道则不全，就帮她补全道则。
　　“我们有女娲娘娘超脱的感悟，也有三清祖师超脱时留下的道韵，这是王母最想得到的东西。
　　“天道是受束缚于这个天地的，所以她能完成超脱的，是刚培养出的这个新的身体，也就是你此前所见的王母。”
　　“如果我有办法制止他……”
　　“拿什么制止？”
　　玉帝皱眉反问，渐渐多了几分威严。
　　“用生灵的性命，还是以这个天地今后化作荒漠、加速衰竭为代价？而今三界已是接近终焉，已是折腾不起了。”
　　周拯问：“那陛下是准备将此前自己的失败，转嫁给三界生灵吗？”
　　“吾虽败，却犹自奋力一战过，在天道规则之下如何能打败天道？”
　　“她若超脱，一念之间覆灭此界，又该如何？”
　　“我们可以与她协商。”
　　“协商个屁！”
　　周拯没忍住骂了句：
　　“她如今就在残杀三界生灵，从几百年前到现在，数十个大千世界，数以千亿计的灵智生灵，还有这三百年烧遍三界的战火。
　　“她如果超脱了，就真的应了截天教的教义，净化生灵、开启新秩序！
　　“甚至她都有可能把我们这个世界的灵气抽走，让她的世界复生，到那时谁能制衡？”
　　玉帝道：“她若超脱，自有超脱者应对。”
　　周拯默然，盯着玉帝与如来佛。
　　周围一缕缕金色的气息涌动着。
　　沉默了不知多久。
　　周拯轻轻呼了口气，似是放下了什么，笑道：“那我退出。”
　　“青华爱卿？”
　　“你们自己来吧，跪下讨生活这种事，我做不来。”
　　周拯拱了拱手，袖中取出了五岳印与佛门诸宝，留下了装满宝物的储物法宝。
　　周拯道：“请老君收回太极图。”
　　灵台处的泥丸轻轻一闪，随之消失不见。
　　“炼妖壶我会送给大圣，我这就去天外，等各位计划成功的消息。”
　　言罢，周拯低头做了个道揖，甩身而去。
　　“爱卿……”
　　“别叫我爱卿！”
　　周拯头也不回，回指的手臂带动宽袍，震出了霹雳般的声响。
　　“你就不配叫我爱卿！”
　　“昏君！”
　　“无能！”
　　玉帝残魂微微攥拳，却只是闭目长叹，手中光亮一闪，周拯留下之物消失不见。
　　大殿前，周拯拿出炼妖壶叹了口气，扔到了大圣手中。
　　孙悟空笑了声：“那你可要跑快点，现在天道要抹杀你，只需要三道神雷，你就没什么抵挡之力了。”
　　“我去接几个人就走。”
　　周拯拱拱手：“多谢大圣此前搭救。”
　　“这壶不错，”孙悟空笑道，“离开了也好，一盘死局罢了，大鹏鸟就在外面。”
　　周拯轻轻一叹，扭头看了眼这大雄宝殿，踏步前行。
　　……
　　中神州，凌霄殿前。
　　静静盘坐在白玉台阶上的‘杨戬’轻轻皱眉。
　　他慢慢睁开双眼，凝视着前方，前方凭空显露出了周拯的身影，似是在仔细分辨着什么。
　　‘杨戬’目中闪过一道神光，落在了周拯背上，周拯背后顿时浮现出了两道虚影。
　　一道虚影包裹着清正气息，有着精纯的青木大道，乃天地间的木属极品，也确实有与此时的他正面叫板资格。
　　一道虚影包裹着一缕缕黑气，里面是个浑身遍体鳞伤的少年，而这少年倔强地看着前方。
　　清正气息并未减少。
　　但那一缕缕黑气却在缓慢增加。
　　心魔。
　　‘杨戬’嘴角露出少许微笑。
　　“杨戬，你还在坚持什么？青华帝君都已放弃了，你觉得你舅舅如果有办法对抗我，会选择这条路吗？”
　　“哼！”
　　“你扛也没事，只要青华帝君离开这个天地，单凭紫微根本不会形成任何阻力。
　　“唉，陛下若是早早助我，又何至于此？
　　“怎么，不说话了？”
　　“放他离开，”杨戬低声喃喃。
　　“当然，”‘杨戬’笑道，“他不走，我如何心安。”
　　杨戬冷哼一声，强行闭上额头竖眼，面容几次变化，最后定格在了无奈与疲倦交织出的神色上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大鹏鸟背上。
　　朝东海疾驰的周拯，轻轻皱了下眉头，随后微微舒展眉角。
　　灵台深处，泥丸再次出现。